初看《放逐與王國》——鄉愁中正向的物極必反
初次讀完卡繆的短篇小說集《放逐與王國》,一陣由內而外,從精神迸發至肉體本身的震動充斥我全身,有股貫穿時空的衝勁使我跌進卡繆的時代,滑進卡繆的焦慮中。在閱讀的當下,始終無法清楚掌握卡繆透過六個故事的並列,整體想表達些什麼,每個角色的時間空間相互平行,互不關聯,只有一股不合時宜的荒謬之感流淌在他們心中。
「放逐」與「王國」,本書書名一再點題要將所有故事串連融合,只有這兩個元素能揉捏搓揉,而其中又有時間性、因果性的排列組合,先是放逐,最終在毫無邊際,沒有盡頭的道路中尋找到了能安放自身的王國。可以說卡繆將「孤獨」與「團結」這看似相互抵抗的價值看成一體兩面,可以跨越中線的一個固體,孤獨到了終點就成了團結,團結也在荒謬之時將人推進了孤獨(這點也在本書其中一則短篇中如實呈現)。
所有的角色們,無不從原本的人生道路中突然地被推了一把,走進了一條歧路,那條路又窄又蜿蜒,路上沒有原先常見的現代建築物,只有紅土大地、呼嘯的雪風、濕潤壓迫的樹陰以及躲避凡人的星辰,這種人生的意外,使得人們必須面對毫無設想的當下,有如被原本的王國放逐一樣。夜裡突然發現丈夫不愛自己的女人、想傳教卻土著被燒殺擄掠的傳教士、被警官吩咐押送犯人的教師、罷工失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資深員工、抵抗不住名譽副作用的畫家、誤入當地宗教儀式的工程師,這些人不是自願選擇自我的生命道路,主動開啟將要發生的事件(雖然卡繆被歸類在存在主義者,但就這點而言,他和沙特所主張的存在主義相去甚遠),這些人們在荒謬、痛苦中顛簸地漫步,背著五十公斤重的石頭,走在不知為何而來的街道上,但他們沒有選擇放棄,而是在放棄和快樂迎接之中的模糊地帶掙扎,這種「此時此刻的不合時宜」有如是精神上的一種放逐狀態。
而那條紅土飛揚寒風刺骨,佈滿泥濘的馬拉松賽道,六個角色在上頭緩慢走過,在沒有時間(手錶的刻度停滯)、沒有空間(樓中的漆黑小閣樓)之狀態,莫名地,就有如真實自然中,真空無法永遠保持「虛無」的狀態,一定會在一段時間後,不自覺地擾動,角色放逐的虛無中也突然有了一株燈火,鬼火、燈籠、沈默的太陽,以各種形式召喚了他們,引領他們和新的夥伴們團聚,可能是嶄新的自我、家人,或是語言不同的土著。
我喜歡卡繆的作品即是他那不停探索黑暗精神的勇氣,以及在谷底中透過一台小打火機點亮亮光的正面態度,這種誠實以告,卻又宣揚人性光輝的閃亮眼神,是卡繆文學作品中,最好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