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評 — 初看John Cassavettes 《The Killing of a Chinese Bookie》

當John Cassavettes完成《The Killing of a Chinese Bookie》時，時間已來到1976年，可以從作品年表中感受到此時的John Cassavettes試著透過依附在類型電影的框架下改變創作方向，無論是此片的黑色電影，還是隔年《Opening Night》的歌舞類型，他讓觀眾在一開始依照類型電影的牽引，之後在片中產生變奏，混入自己個人風格的催化劑，使電影掀起不同的化學反應。如此的探索許多導演也走過相似道路，而這也是改變創新的一大方向。然而撇開類型與否不談，純論《The Killing of a Chinese Bookie》與John Cassavettes先前知名的作品比較，可說是略差一毫。

和先前John Cassavettes的作品相比，那種無敘事、角色間沒有目標的感覺在《The Killing of a Chinese Bookie》中少了許多，整部電影有明顯的主要事件在推動角色的進展。演員、攝影機的節奏不像以往那樣快速俐落，能感受到John Cassavettes有刻意透過情節的安排，推敲延伸、改變、催化Cosmo的角色弧線。電影的敘事氣氛更加偏向主流好萊塢風格，當你觀看了30分鐘左右，大致能猜想到剩下的一個半小時中會有哪些主要情節「待發生」。這樣的全知性給了觀眾觀看時的地圖，可以清楚明瞭角色到底在幹嘛，到底在想些什麼，但卻少了一種排山倒海的混亂，更加複雜卻也更加無趣。

先前每次觀看John Cassavettes的電影總覺得演員間雖然是幾近即興的表演方式，但彼此仍非常專注，非常信賴對手，導致表演中雖有因為即興而產生的空隙，但演員知道自己可以出全力，身邊的對手們也可以拋接自如，達到一種群體狂亂、狂喜（Ecstasy）的境界。但來到《The Killing of a Chinese Bookie》中雖然在演員陣容上有許多老班底，但彼此之間不知是否因為角色是特殊職業所影響，還是其他問題，可以看見演員間不太信任，或是說在表演的途中充滿了猶疑，但又排斥著思考，最終落為大量的、大量的角色獨白，成了傳統敘事的方式，但這樣的表演調性卻相反地自曝其短。搭配上同樣調性和先前有差異的攝影，雖然依舊是手持，但攝影風格這次卻和先前不同，不知該鎖定何處。原先John Cassavettes的攝影機皆是鎖在演員臉上，無論演員在困惑、尷尬，攝影機絲毫不動。但這次攝影機卻一下破水平，一下偷偷晃到遊戲機前，然後再回到演員身上，似乎想消除掉演員的尷尬，「美化」演員的存在。這樣的概念與動機也偏離了原先非敘事的手法，靠近敘事，甚至說攝影成了催眠的媒介之一。會說之一主要也是因為《The Killing of a Chinese Bookie》前半段實在使用太多、太多的配樂了，且曲調皆是豐沛濃郁的、較為催情的配樂，搭配Cosmo獨自抽菸，走在馬路的鏡頭，一時之間還誤以為自己看了王家衛的電影。

當然，John Cassavettes依舊有玩出不同的把戲，刻意拉長了Cosmo沿路接三個女人上車的片段，車中的飲酒，這些對敘事來說次要的橋段他非常細心的側寫，卻在最重要的賭博場次中草草帶過，一種幾乎是吳爾芙《燈塔行》的男人變體，意識流的展現。以及電影最後透過單一鏡頭，Mr. Sophistication的吟唱以及舞女的嘲弄，簡潔有力地使觀眾進入了一種既危險，又溫暖，幼稚又沈重的體驗，然而這顆鏡頭的概念與前一場戲幾乎十分鐘左右的多人對談動機是相同的，我就不懂為何不把前十分鐘的戲剪掉，獨留這顆鏡頭就好。我想關於這十分鐘的戲，與最後一顆鏡頭的比較，所呈現出的對反與類似就是我對於《The Killing of a Chinese Bookie》之於John Cassavettes其他幾部知名作品的心聲吧。